工厂里有我难忘的青春岁月(图)
大家好我是特产笔记的小编,很高兴带大家了解各地的特产、旅游景点、人文和风土人情,各地数不胜数的美食以及不同的饮食文化也给我们带来很多有意思的体验,祖国大好河山值得我们去了解和感受,下面是今天带来的文章:
天津第一石油化工厂于1970年7月投产,简称“一石化”,曾是天津市重点国有企业、利税大户。上世纪90年代,中专毕业的冯立分配到一石化当工人,在工厂度过了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岁月,亲历了天津工业发展的一段历程。一个普通工人的私人记忆碎片,相信会引起很多不同产业老工人的共鸣。
一石化建厂初期,出于各种因素的考虑,选址在西郊区(今西青区)张家窝,离油田和码头都比较远。全厂三千多名职工,既有大中专毕业生,也有大字不识几个的当地村民,因为工厂占了村里的地,需要安置村民进厂。
我父亲就是一石化的职工,我也顺理成章考上了天津石油化工学校。1994年毕业后,我分配到一石化,中专毕业生的干部身份转为工人,在检修车间当焊工。三九天在户外电焊,好几次都被电光打了眼,之后大半天时间几乎失明,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还要爬到上百米的高塔作业,我特别怵头,腿都发软。有的工人一下子能扛起四五根几米长的钢筋,我扛一根都费劲,体力跟不上。上了十几年学,却没有用武之地,心里有些苦闷。
没过多久,我调到供排水车间当操作工。这份工作没啥难度,相对轻松了,但工作环境挺考验人的。我记得夜里打着手电筒出去巡检,一脚踩下去,扑扑腾腾地响,估计不是黄鼠狼,就是大老鼠,也不敢细看,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夏天更难,工厂位于开洼野地,蛾子特别大,大到什么程度呢?不夸张地说,比小鸟都大,看着瘆人。但蛾子不咬人,可怕的是大蚊子,见人就猛扑,赶都赶不走,有点宁死不屈的意思。石化厂绝对不能见明火,所以不能点蚊香,老工人有智慧,把空调调到20℃,蚊子冻得飞不起来了。可问题来了,人在屋里得披着棉袄,屋里像冰箱,户外像桑拿房。每隔两小时我们就要到户外巡检,一个班次屋里户外进出好几次,忽冷忽热,很容易感冒。
供排水车间最初是五班三倒,早班1点到8点,白班8点到17点,中班17点到1点。后来改成上12小时休24小时或48小时,周末和节假日都不休息。上夜班时需要加餐,食堂值夜班的师傅就骑着三轮车来送饭。车上有两三个大桶,要啥菜师傅就给盛啥菜,但不是免费的,得提前花钱买饭票,再拿饭票买饭。
因为常年倒班,破坏了人体正常的生物钟,总有睡不醒的感觉,精神头儿不足,身体也出现了各种疾病隐患,比如我刚刚二十岁出头儿,腿脚受凉造成了膝关节疼痛,肠胃功能也有些紊乱。因为倒班,社交活动严重缺乏,慢慢地我竟然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了。那会儿总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但约个时间见面都难。
厂里每天夜里派专人查岗,有的查岗人员比较随和,前半夜过来,这个时间段大家还都比较清醒。有的查岗人员专挑凌晨三四点钟查岗,这个时间段人最容易犯困。查到一次打瞌睡,直接扣钱,或罚没当月奖金。大家都怕被查到,但又不可能不打瞌睡,有的工人练就了一项“绝活”──举着报纸坐着睡觉。有时查岗人员来了,站在他身后,他竟能察觉到,还能把报纸翻过来,以示自己没睡着。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一石化效益最好的时期,体现在职工福利上,特别突出。工厂建有完备的配套机构,如礼堂、保健站、幼儿园等,家属区安装了当时少见的闭路电视。我们厂还有几十辆班车。那会儿上班路程远的人,甭管是骑自行车还是挤公交车,都很辛苦,一石化上下班有大轿车,很吸引人。再有一点就是厂里经常发东西,用老百姓的话说,“有年是节的”。
记得上世纪80年代,我十来岁时,我爸就总带着厂里发的东西回家。那年头儿效益一般的工厂啥都没有,好一些的也就是发个手套、帽子啥的,而一石化每个季度都会发一回劳保用品,平时发洗衣粉、洁洁灵,夏季防暑降温发啤酒、饮料、冰棍、冰袋。有时还发麦乳精、果汁,记忆中家里这些吃喝零食就没断过。在需要凭票购买日用品的年代,一石化发的福利,很大程度上改善了职工的生活。
我小时候西郊没有像样的澡堂子,家里也没有洗澡的条件。每到快过年时,我爸就带我到厂里洗澡。男浴室里有个大浴池,小孩子们在里面乱扑腾。好多职工村里的亲戚也来“蹭流量”,浴池里人满为患,跟下饺子似的。不少人向往进一石化上班,就是觉得每天能在厂里洗个热水澡,太舒服了。
我进厂没几个月就过年了,记得那年厂里发了鸡鸭鱼肉米面油,还发了鱼翅和乌鸡,这两样东西有钱也买不到。乌鸡大小不等,谁也不乐意要小的,负责发东西的人提出抓阄。但也有抓到小乌鸡的人不认账,非要换一只大的。
发的东西太多,往家里搬都嫌累。说这话有点儿得便宜卖乖,但事实确实如此。夏天,单位给每人发了一箱大可乐。厂区特别大,抱着这箱可乐从车间走到厂门口就得十几分钟,再走到班车站,汗水把衣服都浸透了。等到站下车,又抱着可乐走回家,人都热虚脱了。还有一次发大米,50公斤一袋,也让我犯了难,背是不得背,抱是没法抱,把这袋大米弄回家费了老劲。
一石化每年还组织职工旅游,包吃包住包车费,自己不花一毛钱。我去过杭州和北戴河,那时候要是没有单位组织,哪舍得自己花钱出去玩啊。
1995年年初,我转正后,每个月能拿700多块钱工资,外加300多块奖金。记得当时大多数企业职工月收入在300元至700元,所以,一石化的职工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再加上总发放各种福利,相当于额外收入,所以大家都很知足。
有个班长是当地人,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情商很高,处理各种问题、平衡工友关系、化解矛盾都很在行,很受工友们敬重。有一次他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你得有点儿上进心,争取当个班长。”我知道人家是好心,但说实话,我压根儿不想当什么班长,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离开工厂,出去闯闯,哪怕当个临时工也行。这个念头遭到我妈的坚决反对,在她看来,年轻人能在大国企工作,收入稳定、社会认同感也很强,有什么不好的?人不能不知足。我只好按下辞职的念头,但还是暗下决心参加自学考试,以备出路。
大约在1997年,我跟一位老工人聊天,我说:“我觉得自己在工厂不会有什么作为,咱们厂也不如以前了。”老工人嗤之以鼻:“小伙子,有本事赶紧找地方走人。”周围的人都觉得我在说梦话,有人说:“你想的事都不是你该想的,你还是赶紧找个对象吧!”但是,厂里的效益确实出现了滑坡,特别是当时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全厂奖金减半,大家的心气儿都受到了影响。
2001年“五一劳动节”之后,我们车间停工了,一个月只有三四百块钱收入。我在家看书学习,坚持跑步锻炼,把膝关节疼的毛病治好了。不少工友在家做起了小买卖,有人问我干啥呢,我说闲着,人家听完摇摇头。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参加自学考试,但因为倒班,没时间上辅导班,因此连考试用书都不知道该选哪个版本。考《票据法》,我从高教书店买了教材,把书背得滚瓜烂熟,也没及格。后来才知道有“考生指南”,才知道该用哪个版本的教材。另外就是英语关不好过,我用最笨的办法──背诵、默写英语课文,记住了单词,也有了语感,虽然不清楚语法为什么这么用,但凭语感也能做出判断。英语最后考了60分,我去拿成绩单时,问工作人员是不是给撩分了,他告诉我,即便是59.5也不会撩分。我暗自庆幸。
2002年9月,公务员招考。我买了一本参考书,书里有简单的考试思路和六套模拟题。虽说简单,但却非常实用。我自己给自己限时,把这些题答得又快又好。最终实际考试时,我考了150多分,是那次公务员招考的最高分。因为笔试成绩比较高,面试就比较宽松了,发挥得也不错。2003年2月,我接到通知,到西青区人口计生委报到,同时也正式告别了一石化。
多年后,我常梦回工厂。虽然那时我只是个普通的倒班工人,但那里有我的青春岁月,有曾经的同事工友,更是我父亲和我两代人曾经赖以生活的根基、引以为豪的工厂。我甚至想,要是能再为我们的工厂做一些事,那可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