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最喜欢的书是什么?|京华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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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先生一辈子和书打交道,留下了不少和书有关的故事。据舒乙回忆,现在找到的最早的一本老舍藏书是一部《辞源》。那么,老舍先生最喜欢的书又是什么呢?本期的京华物语,就来看看老舍先生和书的故事。
老舍先生是读书人,也是写书人,一辈子和书打交道,留下了不少和书有关的故事。
写家(老舍先生总称自己为写家,不说作家)离不开字典,老舍先生的案头老有一部字典,他常常在写作过程中使用它。这是一部按语音查部首的字典,而且是老式的,是按“勹攵冂”那种。这种字典对写作来说很实用,先知道音,然后按音查字。
现在找到的最早的一本老舍藏书竟然是一部《辞源》,扉页上有他的题词。写得很有些伤感,大意是:买不起大部头的,好歹总算有了一部属于自己的书。
老舍先生自打师范毕业之后,他的第一个读书高潮是英国时期,即1924—1929年期间,那时他25—30岁,正在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当讲师,教英国人说中国话和念四书五经。空余时间很多,为了学好英文,他开始大量阅读英文的原著。
那个时期的阅读方式明显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可称为“乱读”,第二个阶段为“有选择的重点读”,又叫“系统读”或者“一人一部代表名作”。
对“乱读”,好理解,即抓到什么念什么,无计划、无选择,其中有名著,也有女招待嫁给了皇太子这样的东西。“乱读”并不是什么专业的书都看,对他来说大部分还是文学类,有少量的科幻读物,如威尔斯和赫胥黎的著作。“乱读”也有很积极的因素,在最早的读物中有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有歌德的《浮士德》,有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等名篇。老舍先生喜欢上了狄更斯,觉得很合他的口味,视他为写作的老师,很想模仿他,自己也试一试。做比较文学的学者曾以嬉戏的口吻说,以老舍的文学成就而论,可以比作英国的狄更斯或者俄国的契诃夫。这样的比喻,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为了学英文,老舍开始念名著,而且是系统地念,由希腊悲剧念起,当然只是念英译本。据他自己说,念得很辛苦,因为有的名著并不好念,念起来索然无味。那也不怕,愣念,死啃!
所谓系统地念,是有次序的,先读欧洲史,再读古希腊史,然后是希腊文艺,古罗马史和古罗马文艺。古希腊是由《伊利亚特》开始,接着是荷马的《奥德赛》。可惜,都不太喜欢。看了希腊三大悲剧家之后,又看了阿里斯托芬的希腊喜剧,觉得喜剧更合他的口吻,和他正在写作的长篇小说《赵子曰》在风格上也很合辙。他最喜欢希腊短诗,它们让他沉醉。古罗马的文字让他感到气闷,包括弥尔顿和维吉尔的诗,他只从罗马散文中体会了罗马的伟大。读完了这些,该读中古时代的作品了,他读了北欧、英国、法国的史诗,均不甚了了。他非常喜欢文艺复兴时意大利但丁的《神曲》,几种译本都收集到了,还读了关于但丁的论著,一时成了“但丁迷”,以为《神曲》是天才和努力的顶峰,让他明白了文艺真正的深度,《神曲》里不光有人间,还有天堂和地狱,让他明白了肉体和灵魂的关系,而文学是应该关注灵魂的。
《伊利亚特》,[古希腊]荷马 著,王焕生 罗念生 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封面。
对20世纪十七八世纪欧洲的复古主义作品,他颇有好感,觉得文字应该先求简明和思路上的层次清楚,然后再说别的,这点很可借鉴。
最后读到近代的英法小说,此时,大概已是1928—1929年,他已开始写长篇小说《二马》了。他先打听了近30年第一流作家和每一位作家的代表作。订了一个计划,对每一位作家最少要读一本作品。可惜,那个时代的小说实在太多,名著也多,常常读了一本代表作之后,忍不住要再读他的另外的名著,而使计划落了空。英国的威尔斯、康拉德、梅瑞狄斯,法国的福楼拜、莫泊桑的小说都占去了老舍很多时间,好像一下落在了小说阵里。这些小说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让他明白现代小说要用引人入胜的方法去做某一事物的宣传,要有写实的态度和尖刻的笔调,要成为人生的教科书和社会的指导者,而不只供消遣,但又不是社论和说教,要健康、崇高、真实。多读,知道的形式多了,可以有助于寻找到最合适的写作形式,但又不刻意去模仿某一派的文风。
1930年回国后,老舍先生又读了许多19世纪俄国的作品,觉得它们是伟大文艺中“最”伟大的。
为什么一位没有正规大学学历的人,居然回国之后,敢于先后在两个著名的高等学府开了多门的文学课程。这就是因为老舍先生在英国的五年之内念了不少书,肚子里有货了。老舍先生先后在齐鲁大学、山东大学开了以下这样的课:
当然,开这些课,按大学里的规定要亲自写讲义,由学校刻印后发给学生。老舍先生备课极认真,白天躲在图书馆里看书写讲义备课,并没有时间写长篇的小说。仅以现在发现的舒舍予著齐鲁大学的《文学概论讲义》为例,他在此书中直接引用了多达140位古今中外学者和作家的论述、作品和观点,可谓丰富多彩、旁征博引、扎实有据。至于他的长篇小说,虽然一年一部,但都是在暑假中“玩命”才写出来的,而绝不肯在授课期间,在用功读书上马虎,误人子弟。
这就形成了他的第二个读书高潮,以备课为中心的读书高潮,目的性很明确,有他的讲义为证。
老舍先生买书藏书始自英国。当时他的年薪相当低,只有250英镑一年,相当一个本地大学生的助学金。三年后,经过申请,才涨到300英镑。他还要寄一部分薪金回国赡养寡母。由于经常吃不饱饭,处于半饥饿状态,身体过瘦,得了胃下垂的毛病。但他还是精打细算,省钱买书。回国时竟带回来不少图书,其中最珍贵的有原版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
到济南、青岛教书时,薪金之外还有稿费,生活条件大为改善,他开始大规模购买图书,书屋里有不少书架,到抗战前夕已有相当规模的藏书。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那些书籍、字画、家具以及书信都下落不明。后来听说,日本军队进驻了齐鲁大学,学校的资产被洗劫一空。老舍先生对这次重大损失伤心不已,从此以后,老舍先生基本上不再买书,免得丢了以后太伤心。
1949年以后,老舍先生又开始存书了,不过真正自己买的并不很多,绝大部分是赠书。新版《鲁迅全集》出版时,第一时间,他派子女去新华书店排队购得一套,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并把由美国带回来受周总理之命邀请他回国的信函夹在《鲁迅全集》的某一卷里。可惜,“文革”抄家时连书带信全被抄走。归还时,《鲁迅全集》已不是原书,珍贵信件下落不明。
书架上有一套解放区新文艺丛书,有四五十本。他曾利用这套书的书名于1950年初改写了一篇传统相声——《文章会》,是贯口活,交给以侯一尘、侯宝林为首的相声改良小组的艺人,让他们在大众曲艺社里排演,在正阳门城楼上正式演出,从而掀开了相声改良的序幕。
此后,老舍先生的藏书基本上都和他的写作有关,是直接为他的创作服务的,属于创作资料,譬如他有一大批义和团的史料书籍,是为创作话剧《神拳》而专门搜集的。还有康熙皇帝的有关史料,这是毛主席建议他写康熙大帝之后特地找来阅读的,不过,这个题目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并未动笔。
现代作家中他最佩服鲁迅。在重庆纪念鲁迅逝世二周年、四周年、六周年、九周年纪念大会上,他两次当众朗诵《阿Q正传》,一次是第2章,一次是第7章,受到热烈欢迎。1956年在北京纪念鲁迅逝世20周年大会上,老舍先生致了开幕词。
他根据英文翻译过叔本华的作品,翻译R.W.Church写的长篇论文《但丁》。翻译过F.D.Bereford的奇幻故事《隐者》。还翻译过Algernon Blackwood的小说《客》。
他于1935年写过一篇以“我最爱的作家”为题的论文,题目叫《一个近代最伟大的境界与人格的创造者——我最爱的作家——康拉德》。
1934年在《人间世》杂志19期上,对回答征询“1934年我爱读的书籍”一栏中,老舍先生的回答是:“(一)《从文自传》;(二)Epicdnd Romahcby W.P.ker;(三)《古今大哲学家之生活与思考》。”
由以上这些并不完整的译著清单、论文和征询回答也可以看出老舍先生读书的趣向和多样,还有做学问的深度;虽然,只是全景中小小的一角。
本文节选自《生命在案头》,小标题为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